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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2章 談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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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2章 談判

蕭鷹是埋伏在河南道宿州城的探子。

幾日後, 韋思已經回到宿州,並且轉達了陳啟的要求。

這次官房內人不多,只有節度使苗孝全和他的幕僚文俊, 以及宿州刺史劉建。

劉建聽完, 怒不可遏:“這陳啟未免也太狂妄了, 將我河南當成什麽了?”

“一萬石糧食,三千匹絹布,他可真是敢獅子大開口。”幕僚文俊看向韋思,皺眉道, “你就沒有跟他商討一番, 漫天要價, 坐地還錢, 總不能他說多少就是多少。若是按照之前的交換方案,我們出個一千石糧食的定金, 倒是也可行。”

“還價了。陳啟性子過於沖烈, 直接將我們趕了出來,不再給任何商討的機會。”韋思看向坐在上首一直沒說話的苗孝全,跪地回道, “屬下有負節帥所托, 罪該萬死, 請節帥懲罰。”

屋子裏靜默了片刻,苗孝全才緩緩開口道:“這事也怪不到你身上,是那匪首陳啟貪得無厭。你先下去休整一下,等商討出新的策略, 說不得還要麻煩你再跑一趟。”

“多謝節帥寬容。”韋思磕頭道, “屬下隨時待命,願為河南肝腦塗地。”

韋思走後, 苗孝全看向文俊,問道:“先生,對陳啟的要求有何見解?”

幕僚文俊搖了搖手中三根雁翎做的羽扇,沈思了一會兒,開口道:“陳啟及其親兵,都是出身青州軍,我們並不知道陳啟與段茂是否相識,就算他們本人不相識,只要手下人相識,從中穿針引線,陳啟很可能會與段茂合兵。陳啟一旦投了段茂,他們占據青州,再占我們河南的覽州和秀州,在北邊有遼東強兵攻伐的情況下,有可能一路南下攻打我們河南,而且我們在覽州和秀州沒有好的地形防禦,非常被動。”

宿州刺史劉建附和道:“他們這些亂軍打過來,就如蝗蟲過境一般,咱們南部六州早已不知道被他們禍害成什麽樣子了,說不定已經是焦土一片。青州同樣經過戰火,在價值上還屬於同等,拿好好的覽州和秀州,去換焦土,我們損失太大。屬下覺得,這個陳啟根本就沒有交換的誠意,不過是在為難我們。屬下建議,典州要加強防守,陳啟此舉如果是為了麻痹我們,他可能很快就要出兵攻打典州。”

劉建猜測的非常正確,陳啟自從聽了那晚兩個士兵的談話之後,就不再相信苗孝全的人品。

隨著地位往上升高,人都會變得越來越多疑,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,陳啟也不例外。

他這樣開條件也沒想著真的能成,只是讓對方來回議價,放松警惕而已,如果能把一萬石糧食和三千絹布的定金忽悠過來就更好了。

就算苗孝全答應他的條件,他也不會交換,將自己的隊伍置於別人的刀刃之下。

這註定是一場不可能成功的合作,但是雙方又都想從談判過程中攫取好處。

僅僅兩日之後,韋思就帶著苗孝全幾人商討出的最新方案,重新出發,向南而去。

韋思再次到達折州城,直接被安排進之前那個營帳內,看管起來,等著陳啟有了空閑,再行接見。

陳啟本來就沒有合作的打算,自然也不著急,要把韋思關在帳篷內,晾一段時間,煞一煞河南道的心氣。

韋思帶來的兩個衛兵,也如之前一般,被關押在一處破爛的小帳篷內,門口同樣守著數個士兵。

雖然已經是正月下旬,天氣稍微回暖了一些,但這帳篷實在是太破了,四處漏風,與幕天席地坐在曠野之中沒什麽差別,兩個河南衛兵抖擻著身體,跺腳轉圈,地方太小,圈子也轉不了多大。

一人撩起門簾,哆嗦著嘴唇,問門口的守衛:“兄弟,能不能給送點柴來,這天冷得實在是受不住。”

門口守衛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襖,掃了他一眼,滿眼鄙視,哼道:“沒有,我們在外邊站崗的還沒有說冷,你們住帳篷的嘰歪什麽,回去老實呆著。”

“兄弟好體格,我們實是比不了。”他讚嘆道。

那守衛嗤笑道:“比不了,就回去縮著去,別給大爺找事。”

又一個守衛瞪著他罵道:“要不是你們,咱們兄弟哪裏用得著在這裏喝涼風,快點滾回去,再唧唧歪歪,老子把你舌頭割了,扔出去。”

那河南衛兵訕訕地縮了回來,將門簾遮好。

同伴長長嘆了一口氣,從身上解下來一個酒囊,伸過去,安慰道:“喝口酒,暖暖身子吧。”

那衛兵道:“多謝張哥,你也知道小弟我酒量小,喝醉了怕是會誤事。”

“那就少喝兩口。”張哥笑說,“這次怕是跟上次一樣,咱倆得被關到走,怎麽也得三四天,事都沒有,能怎麽誤。”

“張哥說得有道理。”那衛兵拿過酒囊,拔開塞子,對著灌了兩口,辛辣的酒液從喉嚨一路燒進胃裏,慢慢燒到了四肢百骸,身體漸漸熱了起來。

張哥又從行禮中掏出一個酒囊,走到門口,掀開簾子,遞到一個守衛手中,笑道:“酒不多,兄弟們分著喝點,熱熱血,舒暢點。”

那守衛接了過來,板著臉冷聲道:“謝了。”

張哥無聲地笑了笑,重新回到帳篷內,看著歪靠在行禮上,繼續灌酒的同伴,目光相接,兩人會心地眨了眨眼睛。

“三萬石糧食啊。”靠在行禮上的衛兵,似醉非醉地嘆道,“這都不滿足,你說他圖啥?”

帳篷外本來在分酒的幾個守衛,聽到“三萬石糧食”,立刻靜了下來,眼神互相瞟著,將耳朵支棱起來,往帳篷上貼了貼。

彼此心意互通,都想知道這三萬石糧食在哪裏,然後去搶了它。

帳篷內的兩人,眼神一起往帳篷外瞟了瞟,無聲地笑了一下,繼續開始演。

“唉,大人物的事,咱們去哪裏懂,聽說是歸鄉心切。”張哥嘆道,“小武,這才兩口,你就喝醉了,話這麽多。”

小武嘟囔道:“沒醉,我就是想不明白,這有吃有穿的,在哪裏不是一樣,為啥非得回青州那地方。”

“噓。”張哥壓低聲音警告道,“這話可不能說,被人聽到了就是洩密。”

他聲音聽上去壓低了,可是帳篷實在是太薄,外面豎起來的幾雙耳朵,依然聽得一清二楚。

“我知道,就是感慨一下這陳將軍也太多疑了。”小武也壓低聲音,“咱們節帥都承諾給他們三萬石糧食,一萬匹絹布,招安了。也同意招安後,讓他去青州任司馬。他怎麽就不接受,非得帶著麾下在這裏忍饑受凍,要打過去。”

“唉,這事情我也是想不通,誰不知道,咱們苗節帥是個最最講信用的人,說出口的話,那都是一個唾沫一個釘,為官幾十年,從來沒行過狡詐之事,這陳將軍怎得就不願意接受節帥的好意呢。”張哥幽幽嘆了口氣,“這起兵造反,不都是為了吃兩口飽飯,穿兩件棉衣,不挨餓,不受凍。哪裏有那麽多宏圖壯志,成皇為帝的。”

“我真是佩服外邊這些兄弟,吃不飽穿不暖,還能跟著姓陳的。”小武好像已經醉了,嘿嘿笑道,“我啊,誰給我錢多,我就跟誰幹,還是先享受為上。什麽封侯拜相的,都是虛的,說不得明日就成了戰場上的枯骨,罪是受了不少,福是一天沒有享過。”

“張哥,你也喝點,這天真冷啊,若不是為了二十兩銀子的賞錢,我可不來遭這個罪。”他將手中的酒囊塞住,扔了過去。

張哥接住,也灌了起來,他站的離門口更近,酒氣漫延開來,更兇更烈地透過縫隙,鉆了出去,勾著纏著門外的幾名守衛,就像剛才的那些話,帶著纏勾,抓著撓著他們的心肺。

這守衛中並沒有陳啟從嶺南一路帶出來的親兵,都是半路加入的流民匪寇,對青州是沒有什麽執念的,有的是為了混口飯吃,有的只是看著隊伍雄壯,一時熱血上頭加入了進來。

此時聽著有錢有糧的招安生活,心底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。

跑個腿就有二十兩銀子的賞錢,聽得他們的心都砰砰跳了起來,他們這些人,活了這麽久,可是連二十兩銀子都沒見過的。

隨著酒氣上頭,熱血上湧,他們對招安後的生活,產生了無限向往,甚至在心底開始覺得陳將軍在阻礙他們發財。

“真希望韋大人能說服陳將軍,咱們也能早點回去交差,少受點罪。”張哥嘆息一聲。

“唉,聽韋大人說,那陳將軍倔得很,不好說話,怕是還要費些日子。”小武接道。

他們這些胡言亂語,漏洞百出,若是說給地位稍微高一點的兵將聽,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,可能還會惹來禍事,但陳啟根本就沒把他們當回事,看門的守衛也都是最底層的士兵。

但是,千裏之堤,潰於蟻穴,有時候讓城墻崩盤的,就只是最底層的幾塊爛磚。

這種不安分的情緒,在最底層的士兵中悄悄漫延開來,僅僅兩日,就已經形成一股勢頭,甚至派出代表,找陳啟進言,希望他為了大家著想,能夠接受河南道的招安。

陳啟聽了之後,怒火中燒,狠狠斥責了那個代表,罵道:“你們不要被人蠱惑,根本就沒有什麽招安,苗孝全派人來是想以城易城,將我們分而殲之。”

他真的沒想到,河南使者這次到來的目的不是談判,而是散布謠言,動搖他的軍心,苗孝全此招真是惡毒至極,他也真的認識到了他的奸詐,非常慶幸自己一開始就發現了他的狼子之心,沒有與其合作。

進言的士兵代表走了之後,他連連灌下去兩杯涼茶,才堪堪澆滅心中的怒火,稍微冷靜下來,立刻吩咐親兵,將韋思和他那兩個興風作浪的衛兵綁了帶過來。

半晌,前去綁人的親兵急慌慌地跑回來,稟道:“將軍,出事了。”

陳啟皺著眉頭,沈聲道:“怎麽?人跑了?”

“不,不是。”親兵哆嗦道,“死了,全死了。”

“誰死了?”

“那個韋大人和他的兩個衛兵,全死了。”親兵說道,“被人殺了,身上全是血。”

陳啟心中猛然跳了一下,是誰?是誰做的,他們這時候被殺,那些鬧事的士兵必然會認為是他殺人滅口,絕了招安的可能。

這是在往他身上潑臟水,他立刻問道:“知道這事的多嗎?”

“不多,只有屬下和看守的守衛。”親兵回道,“屬下已經叮囑過了,讓他們管住嘴,等將軍定奪。”

“你立刻將三人的屍體處理了,讓知道此事的人封住嘴,再找三個人偽裝成他們,送他們離開大營。”陳啟吩咐道。

親兵退下去後,陳啟捏著手中的茶杯,思索,到底是誰殺了韋思三人,他的隊伍中有奸細,但是這奸細到底是哪方的人,一時根本猜不出來。

他只希望那奸細是不想看到他與河南合作,才將人給殺了。如此,這件事情還能隱瞞的住。

如果奸細是河南道的人,他們殺了韋思三人,肯定會將這事暴露出來,繼續煽動之前那些士兵,激化矛盾,後果不堪設想。

他不能將命運押在別人手裏,轉移矛盾的方法,當然是制造一場更大的矛盾。

陳啟立刻遣人將老黃叫了過來,兩人在大帳之內,秘密商討了一個時辰,老黃起身搓了搓臉,面色凝重地走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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